九章辞
[送朋友的故事,因为即将会很忙,虽然只设定了短短九章,但依旧可能要拖很长才能写完。但是觉得自己写字越来越差,箍在瓶颈了,所以仍旧发上来,想大家真心给点评价意见。先谢为敬。]
[引]
烟雨凌若门传说是由一族信奉邪神的族民繁衍而来。
这支族民在四百年前一场战争中被灭族,只剩下十几个垂髻的儿童,有四个人带领这群孩子逃难到了这里。他们所收徒弟的直系后代便作为四贵族,其从嫡系子孙选出最优秀者做为“使者”,分掌帮中权利。
这四家分别是掌管医药的烟使燕家,掌管刑法的雨使冷家,掌管祭祀的凌使苏家以及掌管外务的若使楚家。
四家在东西南北四园中各占一园,内里容纳自己门下弟子。虽然称“园”,实则是座小城,但麻雀随小,五脏俱全,军队内阁无一不少。
各家弟子除了必要的聚会,从不相互来往。
四园交界有栋小楼,乃门中禁地,楼下是名为尘涧的千尺寒潭,象征了千劫红尘。
为了各家能够相互牵制,这小楼是祖上设来专用于软禁着四家继承者的嫡系女儿作为人质。按照祖上规定,住在着楼中的女儿在到联姻之前,绝不能踏出楼廊半步。
帮规道:凡入尘涧者,杀无赦。
而各家长公子长到成年后,便可从这楼中迎娶一名女子。称是为了巩固各大家族关系的联姻。
但三十年前,燕家女儿明眸在与苏家联姻当日,飞身跃下了尘涧。
一夜之间,有关她的所有消息便被抹杀了干净,甚至不能知其是否活着。
三年后,苏家在其弟子中精心挑选出一对小儿女,作为自家的继承人。
[第一章·起波澜]
忽然接到凝儿的信,字迹里深刻地仓皇:“急事,想法子速归。”
沧涟凑过头来一看,笑道:“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说罢指指几案上深色的墨竹叶:“我也顺道去那寻些梧桐木,给你再做把好琴。”
——那墨竹叶是烟雨凌若门的格杀令符。
绯嫣蹙了眉头,所谓刑法,包括对内的维安以及对外的暗杀。沧涟作为西园长公子,冷家已经在准备令他即位,因此,暗杀任务也自然而然,接踵而至。
“可是……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回那里的……”绯嫣忧然道。
“对我的御风之法不信任么?”沧涟笑着用手拨乱绯嫣的发髻,“不过,只有一夜时间。”
绯嫣勉强牵动了嘴角笑。
沧涟给人的感觉很安全,温文尔雅有如沉夜,所有感情均是埋在心里,从不向任何人倾吐。绯嫣从不问他在外的事,却总能看得出他心里的想法,一杯清茶,一局弈棋或者一曲琴筝,便分享了他的悲喜。
从小,教导嬷嬷常说:“你们的使命是嫁给自己的丈夫,然后守在他身后。”
而沧涟和他对绯嫣的呵泽溺爱,与她自小梦想的一模一样。于是,如今的一切成了绯嫣最为珍惜的全部。
绯嫣是燕家嫡系女儿,哥哥已经即位烟使,名唤燕绯言。
与绯嫣同锁一处的,还有小她半岁的楚家女儿楚情,小她两岁的凌家养女苏凝歌。冷家因为生的是独子,于是将沧涟叔叔的女儿飘雪送进了楼里。
半年前,冷家长公子到了联姻的年龄,将绯嫣娶了回去。
日薄西山时,小楼四围那山水云间诺大的空间醉成一片。
沧涟领着绯嫣从西园后门绕了长长一段林阴小径去小楼。
在仍旧远远见到小楼阁顶一角时,沧涟突然揽起绯嫣,淡然令道“千叶”,衣衫顿时被舞得翩然,身体也举然而起。燕家虽然派了教导嬷嬷自小教授绯嫣,但学的只是基本的行医用药,如今随着沧涟行术而飞,她不禁地紧紧合上双眼,一双纤手牢牢抓着他的前襟。
沧涟仿佛异常喜欢如此的依附,欣然地揽着她,不过一会,两人便落了地。
绯嫣心有余悸地微微张开眼,只见桥下残荷一叶,开得甚是妖娆,却无半点圣洁——媚惑众生,步步生莲,妖冶动人。
小院,独阁,门廊,荷池。皆是还住此处时的那般模样,丝毫没变。
忆起曾与逐戏:一曲魔音,舞得胜过飘渺曳荷,而如今人事匆匆,桃花依旧。
绯嫣站在余晖下见这荷瓣层层而绽,再层层收拢——像是昔日是荷间沉淀的记忆,斜阳里许多事情都沉淀在那里——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却妖娆。
凝儿在小楼正厅人办了茶等待。
见沧涟也到了,像是有些意外地手足无措,脸若莲萼,轻声唤道:“沧涟哥哥。”
“我现在回西园,嫣儿先借你。”沧裢笑着轻声说罢,一口饮尽瓷杯中的茶水。
凝儿显然有些发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沧涟又是一笑,起身走到绯嫣跟前,解下他的发饰系到她发上。这发饰流动着飞舞的闪烁,盘螭的雕刻凹凸不平,镂空精巧。
“晚上记得盖好被子,小心别着凉了。”他轻声在绯嫣耳边说道,“这个东西暂时代替我照顾你。”
即而,转身朝楼外去了。
凝儿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突然一把拉起绯嫣的手,神色凝重,不容辩驳:“嫣儿,我带你,去见见飘雪姐姐。”
飘雪的小阁楼一如既往的素雅沉静,如她本人一样的素雅沉静。
绯嫣进来时,她睡着了,沉沉地呼吸,纤长的睫毛盖在眼上。
“嫣儿,飘雪本不想惊动你。可,可我下不了手……”
绯嫣轻轻移到飘雪身边,扣住她的脉。
“谁……的?”半晌后,她突然声音发颤地问道。
凝儿沉默不语了半晌,终于说道:“无欲哥哥的……”
绯嫣愕然。
各家长公子的窗均正开对小楼,刚好可以窥些举动,宛若观睹镜中月雾中花,蒙胧若见仙子,满是遐想。
沧涟正因对绯嫣的琴音心驰神往,故而选的她。
但按照规定,各家从上至下,均不得踏到这小楼围墙三尺内的范围。
凝儿见绯嫣愣在原地,怯怯道:“在沧涟哥哥迎娶你时,无欲哥哥一瞥见了飘雪,从此就……而且飘雪也……所以我帮他每夜偷偷渡进楼中,与飘雪相会。”
“飘雪不是四大家族嫡系女儿……不能嫁给无欲哥哥的……而且……”绯嫣心里有些慌乱,“你应该知道……前几日沧涟哥哥收到请柬,无欲哥哥三日后就要娶情儿了。”
“可是……飘雪和无欲哥哥是真心相爱的……”凝儿喃喃道。
“情儿呢?”绯嫣猛然想起这个自小便是几人中最擅绝断的楚情,她自进来起就没见到她。
“呃……嫣儿……你……你看……”凝儿支支吾吾道,“让飘雪代替情儿出嫁可以么?”
“那怎么可以!!”绯嫣骇然地大叫出来,在她的观念里,背弃规矩是万万不可的事。
“可是……可是……”凝儿言辞更加闪烁,“她……她……她现在在花厅……”
“罢了,我去花厅找她。”绯嫣不等凝儿说完便严肃地截下话头道,“三日后乘着迎亲的机会,我将药材跟方子给你们送进来……”说罢,绯嫣起身就要出门。
凝儿慌然道:“等等!”
饮血成红的月刀刷一声弯到指间——苏家要求教导嬷嬷教会凝儿的是刀术。
苏家弟子是以自己的灵御使月刀,刀身越是猩红,能力越高——这月刀,优美地旋转,荧红,嗜血,刀刀噬魂夺魄。
绯嫣肩上的丝带立即沙沙地响了起来。
“凝儿,快住手。”这话音不大,却极其坚决,一时将凝儿震在了那里。
绯嫣万万想不到,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会因为一语不合向自己动刀,一时间愕在原地,满面是疑惑不解。
这楼中的四人,绯嫣性格温婉,却太过遵规守矩;而凝歌不同,她虽鲁莽冲动,但敢爱敢恨。楚情向来自主独立,若莲一般高洁,可赏不可亵;飘雪也许是因为认为自己身份低微,则是谦恭忍让,再加上年龄最大,被称做姐姐。
飘雪方才被绯嫣一声高吼吵醒,但一见凝歌因不知如何对绯嫣那颗死脑子说清楚事情急得动了武器,也顾不得管绯嫣为何回来,慌忙撑起身子,喝止两人。
“飘雪姐姐!你不能乱动!”床前的两人见状,慌张地过来想按她躺下。
“嫣儿……你先去花厅找情儿吧……她来跟你说。”飘雪被方才一喝耗尽了力气,如今只能微微喘着说话,“我知道自己身份……这个孩子不能要……”
凝儿赌气地一撇嘴:“也罢,等你和情儿说了,再回来跟我说话。”
绯嫣隐约觉得心有些慌,仿佛有些自己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即将发生。
忧然地看了看飘雪,见她向着自己稍微点头,绯嫣只好转身离开房间,向着花厅的方向过去。
绯嫣刚出去,飘雪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略微一怔,转头对正气乎乎看茶的凝儿苦笑道:“凝儿……干脆,你也去花厅吧……我有些累……”
“那不成,我得照顾你,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还……还……”凝儿撇撇嘴,不知道该怎么把“怀孕”两个字用文雅些的语词说出来。
“求你了……”飘雪蹙着一双蝶眉,“我好累……想静静,不想别人在这里……”
这话像是有些出乎凝儿意料,她呆呆地愣了半晌,哼了一声噘嘴道:“罢了罢了,我到哪都受你们排挤。”说罢拂袖就离了去。
飘雪长长叹了口气,突然轻声道:“你出来吧。”
只见一个身影从窗楹外翻身进来,正是苏无欲。
飘雪永远是傻丫头,懵懵懂懂地相爱,连相守都不愿奢望。幸福在某一位置上太浅,在另一层面又太深,或许,飘雪的幸福,谁也说不清。
“为什么要来……”飘雪淡淡的,她在乎,可她麻木。而这个男人,的确值得她麻木。
“孩子,是我的?”无欲冷冷地一句。
“……”
“我与楚情,只不过是履行命运的任务而已。我不能只为了你抛弃一切的东西,你是我最宠爱的女人,应该能理解我这二十载的苦练所为的梦想。”
“壮大烟雨?”飘雪的冷笑顿时充斥了满溢的讽刺“那是不可能的。烟雨快死了!越是上层的人,就应该越清楚!”
“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你要知道,即使是飘雪你,也无法阻挡我和我的能力。我不能一直陪着你,我有我要付的责任,还有我的使命。”
“是么。”声音略微的一些颤抖。
“孩子,我会想办法令父亲接受的。就说,是楚情与我的骨肉。”
“没有了,没有孩子了。”笑意猝然地洋溢在飘雪脸上,溢出的泪就挂在上面。
“什么!?”
灼热,天空被热浪印成一块一块猩红的碎片——楚家的绝技:引冥府之火,凝焚化焰。
这招,情儿当年练了几天都不会,于是四个姐妹陪她一起,飘雪最先学会。冷家并没有为飘雪找教导嬷嬷,于是从那此以后,她便成了情儿的陪练,学楚家的咒术。
无欲略一皱眉,剑身化为飞流,团团缠绕,由地下窜出的黑色火焰被这水流分成无数纷飞的水星,点点滴滴地散落,隐匿——苏家的绝技,水莲花。可融合三界诸火,并将它们转化为自己的武器——猛然地,天地间铺天盖地地聚集了水针,雨一般地飞舞而下,直向飘雪的方向。
“风裂。”飘雪摊开的掌心聚集起旋转的蓝色气流,将雨针统统吸进风眼。随着雨针的增加,气流的色泽由浅入深,迅速凝成黑色。
“破!”一声大喝,掌心的气流裂成一条长鞭,直直地向无欲的方向抽过去。
“飞花舞。”鞭落在从四面聚集到无欲身前的飞花上,将花瓣抽成残不忍睹的零落模样。
飘雪皱了皱眉。微笑在无欲脸上荡漾:“飘儿,你胜不了我。”
“是么……”飘雪也笑了,像记忆里的一样,“可那没什么……无欲……”
飘雪忽然将手指缠绕成蝶状,将中指送到齿间:“那,试试它好么。——双飞蝶!”
“糟了!飘雪姐!!”正此时,门后突然有人失声叫道。
无欲略然一惊,转头就看见另外三人站在门口。
这时,铺天盖地的蝴蝶也向他的方向奔涌而去。
绯嫣在去花厅的路上遇到百无聊赖回来的情儿,接着凝儿也到了,三人于是决定回房间再叙。谁知过飘雪窗外时候听得里面乒乓作响,上来一看,便见前面的场景。
飘雪与情儿师出同门,没人比情儿更清楚这个法术对飘雪造成的伤害。——双飞蝶的主要攻击方式是迷惑心志,令人自愿窒息至死,但如施术者没有足够的体力与灵气,化蝶后如果无法召回,便会被残蝶啃噬而亡。
飘雪自小心细谨慎,不可能不记得这个。
“快阻止她!!”血刀迅速弯到凝歌指间。
无欲也毕竟是苏家长公子,只见蝴蝶间渐渐有蓝色渗透出来,猛然化成一股水流,将蝶群撕成几片。
那水流呼啦又合成一体,无欲从那水中甩袖而出。
隐约的,飘雪脸上浮现惨然一笑,裙上赫然的大片血迹。
绯嫣大惊:难道!难道,飘雪是想死在他身边么!
绯嫣也顾不得自己是否会有危险,冲上去就想护住飘雪。
无欲见了楚情,似乎有些意外,却仍旧一脸凛然之色,从那开着的窗檐一跃出了去。
楚情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狠狠地白了他的背影一眼。
凝歌则慌张地冲向药柜。
无欲惶惶然地朝着南圆去,对飘雪,他终究有一份情。但楚情是父亲眼里最完美的武器——楚家向来是游弋世外的,能将风火水雷尽隐在体内,一瞬间引出,爆发,势不可挡咄咄逼人。若她成了苏家儿媳,定然胜过飘雪百倍。
而对于本身不现实的爱情,无欲给飘雪的,也不过一句责任,没有幸福——怪只能怪他是四大长老苏家的长公子,他肩负着苏家几代人,以及他自己的梦想的梦想。无需解释,梦想终究凌驾在所有人之上。
无欲知道,他是欠下了不太能还清的债。
正走着,突然见黑黑一条身影挡在前方路上。
无欲心里莫名有些毛,背脊梁也开始冒起了冷汗。他定睛一看,愕然道:“冷沧涟?!”
沧涟仍旧微笑,不露丝毫真实情感,他上前几步走到无欲跟前,举出一张墨竹叶:“你猜我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无欲?”
无欲没底气地笑道:“我只知道,一旦你手里握了绯嫣,你就别再想握住魄煌。”
沧涟盈弯了双眼,和然地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