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蝶舞
1. 邂逅
那是三年前的中州官道,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我梳理着翅膀,甘饮露珠。在那天以前,我从未想到,即使在那样一个美好的早晨,罪恶也无处不在。
在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刹那,我振翅欲飞,然而那丝罗蛛网,早已使我无法动弹。为了能幻化人形,我在终南山麓修练了千年,然而,因为在一个明媚的早晨的一次疏忽,一次慵懒,我就丧失了全部的希望,以及那一千年里我所有的欲望和梦想,所有的寂寞和悲伤,所有的努力和挣扎。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宿命的悲哀。于是我放弃了努力,我见到那丑陋的蜘蛛脸上贪婪的笑容,我想,虽然我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生死,但毕竟我有权利选择面对死亡的态度。于是我闭上眼,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宁静。
“瞧,这里有只漂亮的蝴蝶!”
我听到了一位公子的声音,然后我的翅膀被提起,又被释放,我睁开眼,原来我又可以在阳光下飞翔了。那种死而复生的感觉真好。
那位公子观赏着我的舞蹈,笑了,天真而烂漫。突然间,他皱了皱眉,看了看他的右手。我也见到了,他的右手食指上的一个细微的黑点。那一刻,我停止了舞蹈,我的翅膀仍在飞翔,我的心却已慢慢坠下。
公子并不知道,刚才刺了他一下的是一只千年的蜘蛛。
公子也不知道,刚才他所做的已经是一命换了另一命。
这一瞬间的偶然,改变了我们的一生。
2. 采露
公子原来是当今朝廷礼部尚书的独子,这我后来才了解到。我蜷缩起身体,安静地停留在公子的轿头,直至我们一起到了京城。从几个仆人的闲言里,我才知道原来公子去了江南,见了他朝思暮想的表妹并向她求婚,然而,他被拒绝了,那个女孩的身边站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孩,公子笑着收回了请求。我不能想象这个世上还有能令公子自愧不如的人存在,即使真有,我想,那也许是因为公子太过自谦了。
进入京城的时候,我幻化成了人形。菩萨没有骗我,千年的善行与苦修,终于可以给我千万女子梦寐以求的容颜。我知道,公子走出行轿的那一刻,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我,我也知道,他最终会爱上我,虽然他爱的可能仅仅是一张画皮。公子的母亲出人意料的开明,她毫无保留地接受了我的身世不明,我想,那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爱上了这个女子。
然而,无论是花烛洞房,还是花前月下,我的笑容背后都藏着无可名状的悲哀。我知道公子的生命正如沙漏一般慢慢逝去,而我却无能为力。我所能做的,仅仅是让他在世的日子里充满阳光与快乐。
然而,公子终于倒下了,他的身子已经过份虚弱,他的眼神已经空洞无物。他不能在进食任何东西,因为他开始不停地呕吐。我知道,蜘蛛的毒素已经渗入了他的五脏。
每日凌晨,我开始忙碌,返回原身,吸食雨露,用自己的千年真元之气,汇聚这一点点天地精华。我不知道这些是否有用,但我只能一试。令人欣喜的是,公子对于雨露并不再呕吐。然而,他的身子却不见好转。靠着这些雨露,他的生命得以延续,但是,从他那日益憔悴的面容,我知道,代表厄运的结局已在所难免。
3. 驱邪
全京城的医师都无法只好公子的病,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天下原来真有千年的蜘蛛,正如他们也不知道其实我是一只蝴蝶。
公子的母亲请来了法师,替公子驱邪。我厌恶这些咒语,我摆了摆手,那些道符全着了火,随着一阵轻风灰飞烟灭。
那个江南的女孩终于来到了京城,来到了尚书府,身边站着那个英姿勃勃的男孩。见到那个女孩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了为什么公子会为了她远游江南。
公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我终于失去了信心。我托一位姐妹飞回了故乡,让她告诉那个蜘蛛,只要他能解开公子的毒,我愿意死在他的爪下,愿意将千年的修行换成它的一顿美餐。
然而,我没有想到,那一日凌晨,在我采食花露的时候,却被那个男孩和女孩撞见了。他们见到了我的本原,于是拔出了刀剑。我知道,在他们心里,我一定就是那个迷倒公子的妖邪。而我,也确实是妖邪,这一点,我无法辩驳。他们是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又怎能与他们刀剑相举,更何况我知道那个男孩已经学会天下第一等的武功,酒神,而那个女孩,又能使出令神鬼色变的暗器,千金一掷。所以,我只有选择逃走。
4. 诀别
那个男孩请来了他的师傅,酒中仙。我早就听姐妹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有无数的妖怪精灵,丧于他手,千百年的修为,对他来说,只是等闲。
我已经无露可走,菩萨没有骗我,她向我许下的诺言一一兑现,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活在人世间,也是很难。
那只蜘蛛精也来到了京城,躲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我看了公子一眼,转身离去。依然公子双目紧闭,我不知道,明年今日,公子是否还能记起我,我也不知道,在这些日子短短的幸福里,公子到底爱的是我自己,还是我的容颜,而这一切,对于我,已经都不重要了。
那只蜘蛛精慢慢向我爬来,我闭上双眼,我不想被人看到那些恐惧的泪水,她们只属于我自己。然而,我听到空中一声巨响,一剑破空而来,刺穿了蜘蛛精的躯体。那对朝气蓬勃的男女出现在我眼前,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位老者,酒中仙。
他背对着我,说道,“你赶紧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我看不得妖邪。”
我泪如雨下。
蝶舞-----“你这一剑救了我,却害了公子,蜘蛛精一死,公子所中的毒也就无药可解了。”
酒中仙-----“你自顾不暇,何及他人?”
蝶舞-----“蝶舞是一妖邪,不懂诗书,但蝶舞生命是公子所救,今日还给他,只想一命换一命。”
酒中仙-----“你可曾想到,那蜘蛛精吞食你千年真元后背信弃义,公子终得一死。”
我突然觉得世间无一事在我把握之中,我曾经以为千年的修行已经可以让我飘洋过海,洞察世情,然而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虚弱,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事情的结局。
我的眼泪终于流下,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恐惧。
我俯下身,看着沉睡的公子,然后张口吐出了真元。
酒中仙-----“你以千年的苦修得到的真元,即使给公子服下,他也不过只有九年的寿命,而你却要元神俱灭,化身蝴蝶,这又是何苦?”
蝶舞-----“蝴蝶是我的原形,这有何妨。公子只有九年时间,我负他许多,只是我自身法力有限,只愿世道仍有轮回,来生可报。”
酒中仙-----“你本一蝶,却如此眷念红尘,须知容颜虚幻,公子醒来后,难免会又爱上他人。更何况他原本爱你,很可能也是爱恋你的俗世之美。”
蝶舞-----“我需要的就是公子一觉醒来,仿佛南轲一梦,将我彻底忘去。如果不是,还烦劳这位大侠,送一碗你的孟婆汤与我家公子喝下。”
酒中仙-----“我生于乱世,一生勤修法术,只为捉妖除魔,替天行道。谁知今日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错了,何者为人,何者为妖?也罢,我还是回蜀山去吧。”
我望着酒中仙远去的背影,一阵隐痛,我知道自己的元神正在剥离,我的翅膀跃跃欲试。我知道,我是一只蝴蝶,诞生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我也知道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我将精疲力竭,倒地而死。
那是三年前的中州官道,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我梳理着翅膀,甘饮露珠。在那天以前,我从未想到,即使在那样一个美好的早晨,罪恶也无处不在。
在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刹那,我振翅欲飞,然而那丝罗蛛网,早已使我无法动弹。为了能幻化人形,我在终南山麓修练了千年,然而,因为在一个明媚的早晨的一次疏忽,一次慵懒,我就丧失了全部的希望,以及那一千年里我所有的欲望和梦想,所有的寂寞和悲伤,所有的努力和挣扎。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宿命的悲哀。于是我放弃了努力,我见到那丑陋的蜘蛛脸上贪婪的笑容,我想,虽然我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生死,但毕竟我有权利选择面对死亡的态度。于是我闭上眼,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宁静。
“瞧,这里有只漂亮的蝴蝶!”
我听到了一位公子的声音,然后我的翅膀被提起,又被释放,我睁开眼,原来我又可以在阳光下飞翔了。那种死而复生的感觉真好。
那位公子观赏着我的舞蹈,笑了,天真而烂漫。突然间,他皱了皱眉,看了看他的右手。我也见到了,他的右手食指上的一个细微的黑点。那一刻,我停止了舞蹈,我的翅膀仍在飞翔,我的心却已慢慢坠下。
公子并不知道,刚才刺了他一下的是一只千年的蜘蛛。
公子也不知道,刚才他所做的已经是一命换了另一命。
这一瞬间的偶然,改变了我们的一生。
2. 采露
公子原来是当今朝廷礼部尚书的独子,这我后来才了解到。我蜷缩起身体,安静地停留在公子的轿头,直至我们一起到了京城。从几个仆人的闲言里,我才知道原来公子去了江南,见了他朝思暮想的表妹并向她求婚,然而,他被拒绝了,那个女孩的身边站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孩,公子笑着收回了请求。我不能想象这个世上还有能令公子自愧不如的人存在,即使真有,我想,那也许是因为公子太过自谦了。
进入京城的时候,我幻化成了人形。菩萨没有骗我,千年的善行与苦修,终于可以给我千万女子梦寐以求的容颜。我知道,公子走出行轿的那一刻,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我,我也知道,他最终会爱上我,虽然他爱的可能仅仅是一张画皮。公子的母亲出人意料的开明,她毫无保留地接受了我的身世不明,我想,那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爱上了这个女子。
然而,无论是花烛洞房,还是花前月下,我的笑容背后都藏着无可名状的悲哀。我知道公子的生命正如沙漏一般慢慢逝去,而我却无能为力。我所能做的,仅仅是让他在世的日子里充满阳光与快乐。
然而,公子终于倒下了,他的身子已经过份虚弱,他的眼神已经空洞无物。他不能在进食任何东西,因为他开始不停地呕吐。我知道,蜘蛛的毒素已经渗入了他的五脏。
每日凌晨,我开始忙碌,返回原身,吸食雨露,用自己的千年真元之气,汇聚这一点点天地精华。我不知道这些是否有用,但我只能一试。令人欣喜的是,公子对于雨露并不再呕吐。然而,他的身子却不见好转。靠着这些雨露,他的生命得以延续,但是,从他那日益憔悴的面容,我知道,代表厄运的结局已在所难免。
3. 驱邪
全京城的医师都无法只好公子的病,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天下原来真有千年的蜘蛛,正如他们也不知道其实我是一只蝴蝶。
公子的母亲请来了法师,替公子驱邪。我厌恶这些咒语,我摆了摆手,那些道符全着了火,随着一阵轻风灰飞烟灭。
那个江南的女孩终于来到了京城,来到了尚书府,身边站着那个英姿勃勃的男孩。见到那个女孩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了为什么公子会为了她远游江南。
公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我终于失去了信心。我托一位姐妹飞回了故乡,让她告诉那个蜘蛛,只要他能解开公子的毒,我愿意死在他的爪下,愿意将千年的修行换成它的一顿美餐。
然而,我没有想到,那一日凌晨,在我采食花露的时候,却被那个男孩和女孩撞见了。他们见到了我的本原,于是拔出了刀剑。我知道,在他们心里,我一定就是那个迷倒公子的妖邪。而我,也确实是妖邪,这一点,我无法辩驳。他们是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又怎能与他们刀剑相举,更何况我知道那个男孩已经学会天下第一等的武功,酒神,而那个女孩,又能使出令神鬼色变的暗器,千金一掷。所以,我只有选择逃走。
4. 诀别
那个男孩请来了他的师傅,酒中仙。我早就听姐妹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有无数的妖怪精灵,丧于他手,千百年的修为,对他来说,只是等闲。
我已经无露可走,菩萨没有骗我,她向我许下的诺言一一兑现,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活在人世间,也是很难。
那只蜘蛛精也来到了京城,躲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我看了公子一眼,转身离去。依然公子双目紧闭,我不知道,明年今日,公子是否还能记起我,我也不知道,在这些日子短短的幸福里,公子到底爱的是我自己,还是我的容颜,而这一切,对于我,已经都不重要了。
那只蜘蛛精慢慢向我爬来,我闭上双眼,我不想被人看到那些恐惧的泪水,她们只属于我自己。然而,我听到空中一声巨响,一剑破空而来,刺穿了蜘蛛精的躯体。那对朝气蓬勃的男女出现在我眼前,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位老者,酒中仙。
他背对着我,说道,“你赶紧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我看不得妖邪。”
我泪如雨下。
蝶舞-----“你这一剑救了我,却害了公子,蜘蛛精一死,公子所中的毒也就无药可解了。”
酒中仙-----“你自顾不暇,何及他人?”
蝶舞-----“蝶舞是一妖邪,不懂诗书,但蝶舞生命是公子所救,今日还给他,只想一命换一命。”
酒中仙-----“你可曾想到,那蜘蛛精吞食你千年真元后背信弃义,公子终得一死。”
我突然觉得世间无一事在我把握之中,我曾经以为千年的修行已经可以让我飘洋过海,洞察世情,然而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虚弱,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事情的结局。
我的眼泪终于流下,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恐惧。
我俯下身,看着沉睡的公子,然后张口吐出了真元。
酒中仙-----“你以千年的苦修得到的真元,即使给公子服下,他也不过只有九年的寿命,而你却要元神俱灭,化身蝴蝶,这又是何苦?”
蝶舞-----“蝴蝶是我的原形,这有何妨。公子只有九年时间,我负他许多,只是我自身法力有限,只愿世道仍有轮回,来生可报。”
酒中仙-----“你本一蝶,却如此眷念红尘,须知容颜虚幻,公子醒来后,难免会又爱上他人。更何况他原本爱你,很可能也是爱恋你的俗世之美。”
蝶舞-----“我需要的就是公子一觉醒来,仿佛南轲一梦,将我彻底忘去。如果不是,还烦劳这位大侠,送一碗你的孟婆汤与我家公子喝下。”
酒中仙-----“我生于乱世,一生勤修法术,只为捉妖除魔,替天行道。谁知今日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错了,何者为人,何者为妖?也罢,我还是回蜀山去吧。”
我望着酒中仙远去的背影,一阵隐痛,我知道自己的元神正在剥离,我的翅膀跃跃欲试。我知道,我是一只蝴蝶,诞生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我也知道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我将精疲力竭,倒地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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