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界
连崖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往眼前那堆篝火中扔了好些柴枝。
蝶昭这时转过头盯着他的动作,竟然吃吃笑起来,一脸如同蝶花绽放。连崖有些小恼,愠愠地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昂起头咕咚咕咚就是半坛子白干。火光映在他脸上,暖暖地一闪一闪。
她伸手抚下他的酒坛,皱眉嗔怪:“少喝些好……”
他也不执拗,任她取了那坛子。
蝶昭将坛子弃到一边,转身过来倚手看他。他却只是死死盯着火,脸微微有些红色,不知是因火,因酒,还是因她。
“没话要与我说么?”她戏谑地问。
他喉结上下动动,扔抱手坐着。
“哦?!那我先走便是。”
他一惊:“等!” 一把扯住她的手,抬眼看到满面的眉开眼笑。
“还是老样子。”他坐回原样,小孩一般嘟囔道。
蝶昭嘻嘻一笑,向里挪挪,倚着他坐定。
连崖凝重的眉峰渐渐有些舒展:“蝶昭……”
她合上眼睫,带着凝笑:“傻蛋,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么?”
他一愕,接而叹出口气,双肩松弛下来。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手里,却像是盈握了一掌的冰雪:果然这样让她突然地来,匆忙了些。
鼻翼一张一歙。
这样的淡定,他每日要思念多少次?
“小鬼……怎么样了?”
听他这样问,蝶昭蔌地立起身子,语音如流泉欢快:“小家伙刚会言语,那日突然举起手‘娘亲’、‘娘亲’,我还当是哪个姐妹戏谑。那小子长得跟一肉球那般……”
她突然停了下来。
连崖的表情竟是山雨欲来,那双握着她的手也瑟瑟颤抖。
她皱皱眉,将手抽出,俯进他怀中:“寒冰门与百花门素来有隙,你亦不必如此自责。哪日等他大些,我定会带来与你相见。”
沉默。
只听得朔风簌簌地响动。
连崖突然喃喃地说到:“寒冰……和蜀山之约,可已传到你那了?”
蝶昭淡淡惊愕了一下,即而站起身来,身下的草瑟瑟响了一阵:“我懂你的意思……”
“蝶昭!!”他有些急了:“只要你……”
“也罢,既然要娶那女子,便定要予人家幸福,师命不违,君当慎重。”
他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得这些话语阴沉坚硬。
“可……”刚吐出一字,话头立刻被她截了去:“宫中姐妹只当我是寡妇,小家伙自会得到照拂,况且我师兄古佑已允诺收其为弟子,你可安心。”
“蝶昭……”
她解开那披风,任它垂到地上,拾起地面一片湿叶,将它凑到嘴边。那身影薄柔如同一片单蝶。接着长长一声哨响。
他嘴唇动动,却终究凝眉垂首,不言一语。
远远听见马蹄踢踏而来。
突然,他刷地出剑,短匕在夜空中划出惨白的一片烟雨。她指间夹了一片梅瓣,锵的一声挡下这剑。紧跟着殷柄霜刃握进手中,在漂浮的雪雾之间急急舞出万千绚烂,顿时如同花凋雪残。
马蹄声渐近。
他的招没她的那些花样,却是既快又狠,寒闪一过,齐齐切下她一缕黑丝,那发缠绕纠结,缓缓坠到地面。她亦瘫到地上,刀刃碎成七段,手臂浸出一滩血色,宛如霜雪极地开出一滩殷红的花。
他呆了一瞬,立即冲上前去搂她起来,匆忙撕下衣衫,细细卷裹在匕伤之处——他深知寒冰招式阴毒,一旦任伤口霜冻结冰,必定终生不愈,且发作起来痛入骨髓——本只欲阻其离去,哪知竟伤了她。
猝然!
一瞬麻痛贯注全身,蝶昭从他怀中翻身而起,单手护住伤口,一跃骑上迎来那马:“以朱果一钱,三碗水一碗汁,早晚一次即可解毒。一个时辰毒性初过,当速回寒冰门。”
连崖全身动弹不得,只得目送她策马而去,身影如同单蝶翩飞,绝尘不见。
他的匕首正颓然躺在地上,刃上分明地刻了两行字:
花自笑 几番悲喜独绕 音讯杳杳 风雨散落随风飘摇
他顿时感到心中空空一片,眼里也像是有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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