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劫
逍遥生·葬情
他叫秦炎凉,记忆里,他隐约见过父亲的身影,氤氲着,看不清面容。
从他懂事起,就听娘亲经常在耳边念叨,说爹是被狐狸精勾了魂魄,给害死的。娘说的时候总是流着泪,炎凉想,娘一定很爱爹。娘也是个清秀柔美的女子,柳叶眉毛,水水的眼睛,那狐妖究竟何等容颜,竟让爹离娘而去呢。
炎凉大了,一日又一日,娘美丽的脸上爬上沧桑的痕迹,细小的皱纹,都深深地刻在心里。他多想让娘享福,可事不由人,他几次赶考,无功而归,却花了不少银子。这次,是他最后一次上京了,若是天不随人愿,他认命了,安心的在家种几亩田,苦是苦了点,却也能养家糊口。
天渐渐黑下来,眼看穿过这片树林,就到京城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混个一官半职的,否则太对不起娘亲了,炎凉心里想着加快了脚步。突然树后窜出两名大汉:“小兄弟不要怕,银子拿出来我们自不会伤你。”炎凉看着他们明晃晃的刀,心里一横,转身就跑。怎耐平时天天在家苦读,哪里比的上这些天天在山林里打混的土匪,眼见刀向头上劈来,一阵眩晕,竟昏了过去,不知所以。
秦炎凉醒来,隐约看见一白衣女子坐在案边,揉了揉眼,那女子的面容全然映进他的眼中,她太美,不似凡人,莫非自己命已归天了吗?“公子,可曾吃过晚饭了?”柔和的嗓音在炎凉耳边响起,把炎凉的神志拉回现实,他不禁红了脸:“姑娘,我姓秦名炎凉。”他不晓得,自己所答非女子所问,只是想告诉她,他的名字,想听她念,他的名字。
他在这安顿下来,怜七七,七七,不读书的时候,他总是一遍遍的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她笑时的明媚,哀时的忧伤,深思时的蹙眉,甚至连走路的姿态,都贴在了他心上。他读书的时候,七七就趴在一边,象是个讨糖吃的小孩子,瞪着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睫毛忽闪忽闪的;她为他洗衣,做饭,好似他的妻般;他每次考完,都会在殿外看到她的身影,那般出众,在人群中,只需一眼,便能找到。每每和她回家的路上,一道道强烈的目光,有的羡艳,有的淫糜,有的妒嫉。他知道,是因她绝美的容貌,也正因此,他不敢对他表达自己心里的感情,他一穷二白,他凭什么,拥有如此美好的人。
终于发榜,他手心里满满的全是汗,七七在一旁,含着淡淡的笑意:“别怕,炎凉。”大殿的门开启,从进士到探花到榜眼,没有他的名字,他不禁沮丧,转过身,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状元,秦炎凉。”这一声,终于把原本失了魂的炎凉拉回了现实,他惊得站在原地发了呆,期待这一刻太久,来得那么的不真实。他终于可以回报娘了,还可以,娶身边的女子为妻。
朝廷接他进宫,他看得到七七红了眼眶,却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的可人儿,只一句:“等我回来,娶你。”他虽然从没说过爱她,可是从第一眼的惊为天人,这个女人就注定了,要活在他心里,一辈子。
进了宫,接了封赏。秦炎凉一路风光,却越发的想念娘亲,想念七七。一个月,两个月,时间如流水,终于皇上准了他回乡去接他娘亲。
远远的看到七七,一袭白衣,美的摄人。七七伸出手,摸过他的眉,他的脸:“炎凉你可知,七七日夜念你。”炎凉看到一滴泪从七七眼角滑下,心里不禁抽紧,却不知如何安慰她。他慌忙抬手,帮她拭了泪,“七七,和我回去接我娘,好吗?”秦炎凉低语。终于,他可以带着他心爱的女子,在娘面前拜堂成亲。
秦炎凉和七七上了路,炎凉看的出,七七的快乐。微红的面容,浅浅的酒窝,她始终带着笑,温柔若水。他帮七七梳头,屡屡发丝亦是丝丝纠缠,缠在他心上,牵牵扯扯。七七笑,他喜;七七蹙眉,他忧,她仿佛已成为他心的一部分,可以牵动他的神经。
终到了家门口,看着落魄的庭院,小小的茅草房,炎凉不禁心头一酸。推开门,他看到娘亲,娘又老了几分,鬓白的发角,都是岁月的见证,而这次,他终于没有再让娘失望,可以让娘度过一个祥和的晚年。“娘,儿来接你了。”妇人抬起头,满脸的泪水。是她的儿,她的儿回来了,他终于出人头地,她也算是尽了为人父母的最后一点努力吧。她扶起炎凉,这才注意到炎凉身边的女子。娘,我想娶她为妻。炎凉说。她抬眼望去,那张脸,她死了都会记得的脸,震惊,绝望,各种表情都在她脸上闪过。而怜七七,在看过妇人的脸后,竟然也昏了过去。怜七七,是狐妖,是他的杀父仇人。20年前,七七曾在杭州城,遇到过一个叫秦楚的男人,便是秦炎凉的父亲。当时母亲刚怀了他不久,却不曾想到,秦楚被别的女子迷了心窍,而这女子便是怜七七。七七的美,让同样身为女人的炎凉的母亲也被深深震撼着,所以她不怪她,勾了她丈夫的心,可是却不曾想过,这样有着这样惊为天人外貌的她,竟是食人心的九尾。直到,秦楚在某日清晨,尸体在西湖边上被人发现,胸口那骇人的空洞,她至今还记得,太残忍。
秦炎凉开始时震惊,到最后是绝望。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那样温柔的对他笑着的七七,竟是狐妖,是他的杀父仇人。他看着还在昏迷中的七七,轻轻地佛过她的面,他还记得,他说要娶她时,她眼里的惊喜,她微红的面,她落下的泪,这一切是假的吗,她,只是想要他的心吗。他怎么能不恨。举起手里的剑,向七七刺去,在剑穿过七七身体的同时,她睁开了眼睛。剑,穿过她的身体,却伤不到她。“秦炎凉,你这样,是杀不了我的。”他在七七眼里看到了绝望,甚至看到她眼里有泪,那意味着什么,他不想去想了。
七七消失了。
秦炎凉带着母亲回到京城,不久后便娶了九公主为妻。他不爱她,哀,莫大于心死。他注定不能和怜七七在一起,那么他娶了谁,于他,都是一样的。
他知道,他对不起九公主,只是他的心早在杭州城那个破落的小草房里死掉了。她要的,他给不了。
秦炎凉仍然记得,七七喜怒哀乐的样子,而这个女子,注定是他生命里的劫,只需一眼,便终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