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语
秋叶一舞春归去,坐听琵琶独自语。 一曲哀弦泪双下 ,哪堪花前又秋雨。
你从不曾记得我,但我的生命里只有你。
记忆深处,那年隆冬,下了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我站在院落里,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的落处,你一身白衣出现。周身雪白的裘皮绒衣,牵着纯色的白马坐骑。高大坚挺的臂膀,棉帽与围巾间俊美的脸。下人们来回奔跑卸车,搬进搬出。你只站在院门将小院细细打量,缓缓舒了口气。雪白色的雾气中,你望见站在角落的年幼的我。你向我微笑。
只那一眼,那个微笑的表情。我的世界瞬时天翻地覆,我知道,我爱上了你。那种纯洁得不沾半丝杂念的爱情,那种突如其来却坚定不移的心动,每次忆起,心头都夹杂着碎裂般的痛楚。
那年,我12岁,瑟瑟地站在皑皑雪地里,看着你住进对面的小屋里去。直到下人关上房门,点亮烛灯。听隔壁娘娘们说,这是个京城搬来的会写书会舞剑的公子。来这穷乡暂住,是为避开京城的喧嚣,调养身心闭门写书。娘娘们说,这风华正茂的年纪。健壮磊落的身板,拿得剑器、又写得一手好文章,真是天下难找的俊才。娘娘们说,这定是要做大官大贵,光宗耀祖的人儿。娘娘们说,谁家姑娘寻了他做夫,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娘娘们围挤在石阶上轻轻论着、叹着,我依旧站在角落里出神凝望,直到白雪没了步履。
懵懂的心就这样刻上你的痕迹。我拜倒在观音庙里诚心祈祷,求佛祖让你在这里多加停留。曾为见你挑灯夜读的身影而忘情沉醉,曾为偷偷学会用油纸裁出你竹窗上的剪花而激动不已。一次在杂院里狭面相遇,我筛糠般的抖,望着你笑着轻声问,小妹妹,你叫个什么名。笑容漾在脸上,温柔得将我融化。“金。。金子。”我呢喃的声音小的可怜。你明眸里笑得更似温柔:“金子。正配得你发间明黄的钗,好记的名。。”下人唯唯诺诺上前,为你披上棉衣。我涨红面颊扭身跑出去,来不及驻足呼吸。脑海里你温柔的笑颜隐隐浮现,那是我尽生最美的笑容。
你就整日在那房里读啊,写啊。可一阵寒风吹得你病倒,一连数日卧床不起。娘娘们挤坐在门口不停张望,唉声叹气。我眼见大夫们来回进出你的房门,下人们慌乱地端药倒水,唯一能做的便是日覆一日跪在观音面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您发发慈悲,求您发发慈悲。彷佛菩萨听见我的愿,终于再次望见你红润的脸,健步走出房门。你说,书已写成。
皇上看了甚是喜欢,给了官职。你牵了白马与邻里道珍重。你的眼神落于我身,微笑般温情。我还未来得及相告于你,我的心再也容不下别人。但嗡动的嘴唇吐不出半点声音。默默望着你消失,任自己被孤独绝望吞噬。那年,我14岁。
京城。京城。离乡有多远,怎样的城池,我全然不知。但心里念着,要去寻你。菩萨一定知道,这般深重的思念快要将我撕碎。千百般打听,弄清了京城的方向。只带几件单衣,我离开自小生存的村落庙门。一路何其艰苦,我嚼着野草咽着溪水,睡倒在山路中,又被此起彼伏的野狼干哑的嚎叫惊醒。心里疯狂想见你的欲望却愈加膨胀。待到望见山路尽头那个繁华喧闹的长安城,巨大的欣喜伴随全身的疼痛无力袭卷而来,我几近昏厥。终于,离你只一步的距离。
沿街费劲力气打听到你的住处。当我蜷着身体缩在角落,望见你走出门槛那一刻,心彷佛要跳出胸膛。依然明眸浩齿,清秀的脸庞。你上了轿子,消失在街尽头的黑暗里。我亦被欣喜与幸福围裹着昏昏睡去。
好心的杂货店老板收留我。我洗净身体,换上洗得发白的剪罗青裙。铜镜里映出我瘦削淡美却苍白无神的面容。每天最幸福的,便是待到月上枝头,倚窗微笑着望你家高台屋檐上火红的灯笼。那灯笼好美,像团安静的火,恐怕能将世间一切映得绯红。我看得出神,想象朦胧中你直直的站在屋檐下向我微笑,身着被灯笼染红的翩翩白衣。
老板看出我的心思。他叹,那家门庭显赫,府上公子又是朝廷命官。姑娘,别盼了。哪天找户好人家。我作主。他摇头,唉,痴了。我依旧微笑着,点亮一根白色的香烛。微弱的烛光摇曳中,似乎回到旧里的杂院,那个飘雪的冷冬,一身白衣的你笑着问,小妹妹,你叫个什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