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二十年
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题记
我是花千树,三十四天前,是一个无业游民。
三十三天前。
我第一次走进这栋黄白蓝三色系的大楼。
电梯带着我升入四楼的时候,看见娇艳妩媚的女子。她们笑颜如花,风情万种。
眼睛里尽是别人不能轻易知晓的秘密,脸上留下被爱情和时光抚摩过的淡淡痕迹。
我闻到金钱与欲望搅拌在一起蒸腾发酵的气味,芳香诱人。
我知道这味道会逐渐变异成动植物腐朽的气息,冲刺我的嗅觉直抵我的胃。
翻滚着灼烧它,难过异常。
走进五楼茶房吧台坐定,我化身成了一双察言观色的眼睛,省略掉了全部语言和动作。
看着灯红酒绿,看着纸醉金迷,看着夜夜笙歌,看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
从此我有了一个新的自娱项目:分辨有钱人的身份和身价,绅士贵族或者爆发户。
我的职责是收银,把他们的银子收进公司的保险柜。
三十天前。
我看见那些女人,有的成熟干练,气质幽雅,她们独立而富有。
有的年轻柔美,千娇百媚,她们养尊处优,家境良好。
我也看见那些男人,臃肿的,挺拔的,沉稳的,跋扈的,丑陋的,英俊的。
我看见他们的眼睛,那些眼睛告诉我,他们和我的生活毫无交集。
二十六天前。
我第七次看见那个男人向我走过来,刷卡结帐。
我已经知道他是陈默,比我早出生二十年。他拥有自信的笑容,沉稳之中隐隐透出锐利。
是个有阅历,有修养事业有成的男人,他的内敛使得他的魅力在举手投足之间逐渐散放。
二十三天前。
我听见竹叶青一杯的讯号。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上有笑容相继绽放,眼睛里水光潋滟,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开始猜想他的家庭组成。我对他充满好奇,想一探究竟。
我知道自己已经身处险境,如若前面是悬崖,势必纵身跳下。
崖下的光景可能是别有洞天,即便是坠落,可能粉身碎骨,可是姿势优美,如同飞翔。
二十天前。
我知道他喜欢靠坐在落地式大玻璃窗前面。
窗外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放肆盛开,倾注了所有激情开到极致。
花儿疯了,看花的人儿也疯了。
窗外也有FR名城的施工现场,是陈默的城。他需要每天看着自己的城从无到有,拔地而起。
心里有无法抑制的热潮涌动,那是他的全部安慰。
十五天前。
我看见他在柔软的椅子里面熟睡。
暖洋洋的阳光从顶棚倾泻下来,落了他满身,落了我满眼。
如水的阳光温暖了他的头发他的脸,他便睡着了。安宁温和。
释放出残留的属于童贞的脆弱和甜美。
他的眉头微皱,我有一种冲动,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宇之间使其舒展。
我的指尖冰凉,若把他惊醒,便与他说,该回家了。
十天前。
我在日记里写到:一个中年男子,只喝一种茶水,日复一日。
那他必定会跳同一支舞,吸同一种烟,爱同一个人,永远不变。
这让我想到从一而终这样美好的字眼,与爱情有关。
七天前。
我想预谋一场相遇。
地点是在狭小的空间或者拐角,目的是为了使得一个转身就能与幸福碰头。
然后我看见了电梯。
四天前。
我在电梯里轻声喊出他的名字:“陈默。”
他微笑:“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看牢他的眼睛:“是。我每天都在关注你。”
他又微笑:“为什么?”
我反问:“为什么?”
……
三天前。
报纸上刊登一条资讯,
R城某休闲会所发生电梯事故,该会所收银花千树因伤势严重当场死亡。
某房地产公司老总已经度过危险期,逐渐清醒。丧失全部记忆。
昨天。
新的收银看见我在电脑里留下的几行字:
二十年的时光是一条横在我和陈默之间的河,河面宽广,河水湍急。
我只能在属于我的此岸观望属于他的彼岸。
我要同他一起坠入这时光的河,陷入下一场轮回。
今天。
新的收银站在吧台里面,等着他来点一杯竹叶青,又再点一杯竹叶青。
而我就站在她的身后,给了她一双守望陈默的眼睛。
二
时光倒流二十年姊妹片——<镜子>
吴宇的头皮又牵动他浓浓的眉眼和短而坚硬的头发在我眼前轻微晃动。
YO,YO,节奏好像R&B。
看人时大眼睛微微外突,配合腮边和唇边的青色胡茬,简直一副神经质模样。
吴宇总是忙碌,行色匆忙。
情绪波动大于常人,过激时候会迁怒于周围,诸如报纸,油笔,扫把,拖鞋,纸巾。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物品,所以他是一个脾气暴躁但是理性的人。
吴宇喜欢使用语气强硬的疑问句:
这个单子谁开的,怎么又忘记写工号?
这个单子谁开的,怎么又改来改去?
这个单子谁开的,怎么又前后不一致?
这个单子你的错,又忘记签字。
他有一双善于发现错误的眼睛,所以他很少看见美丽。
他的敏锐造就了他的悲哀。
一次偶然,我碰见他在收工后空荡荡的大厅里蹲在地上独自快速而奋力的擦拭镜子。
YO,YO,节奏好像R&B。神经质一样。
我喊他:“吴宇,嘿,领导就是这么炼成的啊,勤奋的没法。”
他愕然:“啊!你怎么回来啦?鬼一样。”
我笑道:“不杀个回马枪怎么知道你早来晚归的干些什么。”
他认真的说:“镜子总是擦不干净,你看上面有一层淡红。”
我凑近去看:“真的啊,白天怎么看不出,好像血迹呢。”
他倏地抬起头,神色异常,眼睛里写有恐惧,吓我一跳:“干嘛?想杀人啊?我走啦,天这么晚。”
我走到大厅门口转身,看见镜子里面他低垂的脸,镜子外面他的背影。
他身上散发着某种诡异的气息搀杂着浓厚的孤独感爬上我的心。
外面已经被黑暗淹没,地板上有因为下面汽车开动所带来的震动,让人产生大楼即将坍塌的错觉。
我加快了逃离现场的脚步。
从那天起,我总是有意无意的用眼睛瞟一眼镜子,瞟一眼吴宇,再瞟一眼镜子,
再瞟一眼吴宇。潜意识里企图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镜子在每个白天里干净明亮,清晰的反映出过往的每一张脸。
吴宇的头皮一如往常,牵动他浓浓的眉眼和短而坚硬的头发在我眼前轻微晃动。
YO,YO,节奏好像R&B。神经质一样。
只是我再没有勇气在晚上冲回工作大厅去看他是不是又蹲在地上奋力擦拭那一层淡红。
日子继续。
那一晚的记忆逐渐被生活的琐碎,帐单的繁多混乱覆盖。
直到有一天,吴宇一反常态,矿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从来不曾和同事朋友一起去消遣,不是在公司大楼里忙碌就是在自己的被子里。
可是他不见了。
只有我,在正点下班的时候收到一条他的短信息:
“今晚,请你务必帮我擦拭那面有一层淡红的镜子,只有你才能帮助我。”
我的胸口偏左迅速的收缩了60秒,恐惧与不安将我层层围裹,指尖刹那间冰凉。
我马上拨回他的号码,只听见机械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我呆立在已经打烊的大厅里,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住我的肩,我的全身猛颤抖了一下,呼吸沉重。
“你干嘛啊!反应这么强烈,吓死我了!神经啊,在想什么?出神的不得了。”
原来是她,和我同住屋檐下的小美女,源源。
我的心慢慢掉回原处:“是你啊,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她接过去:
“别我我我我了,你的制服都没换,我可不等你了,有约先走!”
随后她一溜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不能再犹豫了,衣服没换,冲到楼下拦了一辆车回到住所,
用热水冲遍我的全身试图冲掉我的恐惧。
入睡前的想像和入睡后的恶梦纠缠了我整晚,一夜不得安宁。
第二天疲惫的赶到公司,第一眼看见的人居然是吴宇。
他对我微笑,是遇见了晴天被阳光温暖过的笑容,我从来不知道他可以笑成这样。
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觉得毛骨悚然,木木的问他:
“昨天你...没来上班,去哪里了?”
“昨天啊,去了乡下,婆婆过生日。”理由如此正当。
“哦...难怪你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了。”
“电话我了?有事吗?”
“吾,是因为你发的那条短信。”
“恩?我没有发过短信啊。”
我立即翻看自己的手机,里面除了系统的垃圾短信,什么也没有。
一阵凉意瞬时侵袭了我。
“你脸色不好,病了?”
“哦,是吗?”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
黑暗从天际向我靠拢,夜幕降临。
时钟滴答,一直到两个指针重合,我的手机开始唱歌,随即显现一行字:
“今晚,请你务必帮我擦拭那面有一层淡红的镜子,只有你才能帮助我。”
电话从我的手中滑落.....
我楼上楼下的奔跑寻找吴宇。我一定要问清楚为什么,为什么要发这样一条短信给我,
让我淹没在神经质的恐惧里面。
吴宇你在哪里...我不要擦什么该死的镜子!我讨厌镜子!
我找不到他,他已经不会在夜晚空荡荡的大厅里逗留。只有我自己。
以后的每一个午夜十分,在灯火阑珊华美瑰丽的大楼顶层,在收到那条短信息之后,
我都在寻找吴宇,虽然我知道他已经在这栋大楼里面工作。
在七天以后,终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吴宇来找我:
“疏影,那条短信息是一个诅咒,收到的人必须按照内容去做。
一直到有另外一个好奇的人看见你的所作所为,你才能解脱。”
“是谁下了这样的诅咒?为什么?”
“从前有一个女孩子,爱的太汹涌,想和爱人同归于尽,
没想到她自己死了,她爱的人活了下来,她要用那面镜子每天看见她的爱人。”
……
我从工具房里拿出拖把,用尽全力狠狠的敲那面镜子,碎片纷飞,
每一块碎片上面映出流血的脸,不是我的脸,是她,我看见了她的脸。
一阵混乱与骚动。好多人。
他们统统知道我蓄意毁坏公司财产。我被公司除名。
哈哈,真好。我不用在收工后空荡荡的大厅里蹲在地上独自快速而奋力的擦拭镜子。
YO,YO,节奏好像R&B。神经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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